她这样亲和关切的言止,落在一旁用膳之人的眼中,都以为是单纯对小孩子的喜爱而已,萧府之内,上一个这样被萧夫人关怀的男孩,是原先身为养子的萧迦叶,因为腊八被接回家来用膳一回的他,默默地坐在食案最末,悄望着母亲为九公子夹菜舀汤,忆起小的时候,他还未遭身世之变时,母亲对他的种种关怀,心中酸楚,食不知味,又怕叫姐姐瞧去,为他挂心,只能极力神色如常,似真是潜心修佛的少年郎,不为外物喜悲,可看淡一切人情,已是半个出世之人。
这厢萧府午膳,渐用至尾声,那厢皇后宫中,午膳都将凉透了,仍一筷未动,侍女劝不动只顾一味饮酒的皇后娘娘,也不敢多言招了娘娘怒火,只能默默无声地侍在一旁,在心中盼着兰台郎卫珩,快快到来。
自数年前嫁入宫中,皇后娘娘一直不快活得很,唯有在今春认识兰台郎后,方有转变,在每每见到兰台郎时,眉眼间皆漾有笑意,深宫冷寂,似唯有与兰台郎相见,可让皇后娘娘,暂得片刻欢喜。
千盼万盼,终将兰台郎盼来,侍女们将食案凉食撤下,另换热食后,皆自觉退了下去并阖上殿门,宇文皇后望着如仪朝她行礼的年轻男子,唇边浮起笑意,&ldo;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为了你的好表妹。&rdo;
她让侍女多加的一句话,与萧观音有关,宇文皇后令卫珩平身近前,悠悠望着他,软语似是轻嗔,&ldo;还说对表妹无意,我不过随口一说,吓吓你而已,你就来了。&rdo;
卫珩嗓音神色皆是平静,&ldo;我与表妹兄妹情深,自是不能对她的安危坐视不管,事涉其他亲友,亦是如此,其中并无半分男女之情。&rdo;
皇后咬着笑看卫珩,也不知对他这说辞信几分,只是道:&ldo;好极了,你亲友众多,这请你来的法子,还是能使许多次的。&rdo;
自入殿起、一直微垂着头的卫珩,抬眸看向身前不远醉酒的女子,静默片刻后,轻声问道:&ldo;娘娘何苦?&rdo;
皇后饮着杯中酒问:&ldo;什么何苦?&rdo;
卫珩静望着皇后道:&ldo;娘娘对微臣,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何苦如此……&rdo;
握持酒杯的手,在微微一顿后,将杯中残酒,尽数灌入喉中,皇后看向卫珩,眸光如笑,&ldo;谁说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极了。&rdo;
她自斟着酒道:&ldo;我知道你喜欢萧观音,不必为怕我害她而藏着掖着,她招人喜欢,我知道,不像我,专招人厌。&rdo;
卫珩道:&ldo;没有。&rdo;
皇后笑,&ldo;什么没有?是没有喜欢萧观音?还是没有讨厌宇文菀?&rdo;
卫珩无声静望皇后片刻,低道:&ldo;……微臣……没有喜欢的女子。&rdo;
&ldo;既没有喜欢过人,又如何看得出旁人喜不喜欢&rdo;,皇后一手支颐,一手悠悠晃着杯中酒,笑望着身前男子道,&ldo;宇文菀是喜欢卫珩的,喜欢极了。&rdo;
卫珩闻言沉默许久,眼望着皇后,轻轻地道:&ldo;既然娘娘懂得,那想必,是曾喜欢过一人……&rdo;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含笑与他说话的皇后娘娘,陡然神色一变,面容如染寒霜,将手中酒杯,狠狠朝地一掼。
美酒泼出,酒杯&ldo;咕噜噜&rdo;滚到他的靴前,卫珩望着身前眉目凝雪、朱唇冷淡的年轻女子,宛似一支傲雪红梅,凌寒不屈,默默垂下眸子,一拱手做请罪状,&ldo;微臣令娘娘不快,不该再在此处碍娘娘的眼,微臣请退。&rdo;
皇后娘娘似也不想看他,扬手一指朱色殿门,卫珩再一躬身,转身将走出此殿时,却又听身后女子冷声道:&ldo;站住。&rdo;
他背身僵站在那里,身后的皇后娘娘,却也不说什么了,如此沉寂许久后,方听有脚步声缓缓近前,皇后娘娘的声音,也变得如前笑语吟吟,&ldo;你不想要这个了吗?&rdo;
一枚莹白的和田玉佩,自皇后娘娘手中摇落,出现在他面前,这枚玉佩,是卫家家传,他日常佩在腰畔,之前被皇后娘娘解了去,家中问起时,他还只能以丢失为由搪塞,卫珩望着玉佩,以及佩后的女子,默了默道:&ldo;自是想要的。&rdo;
&ldo;陪我出宫转转,就还了你,若我在宫外,又看上了别的男儿,往后也不必召你这贞烈男子相陪了&rdo;,皇后踱步走至卫珩身前,执佩背手在后,眼望着卫珩,笑意盈盈,&ldo;如何,玉郎?&rdo;
若论神都城游逛胜地,天晟长街是排得上前十的,从萧家用罢午膳离开后,因九弟宇文淳想看戏法,而娘子又纵宠着九弟,宇文泓陪着娘子与九弟,来到这天晟长街,游逛了半日,三人边玩边吃,到天黑回到王府时,也不必再用晚膳,早早盥洗。
萧观音是女子,因需解饰卸妆,梳洗自然要比宇文泓慢一些,等她收拾好自己,屏退侍女,向榻边走去时,见她的夫君宇文泓拢被坐榻,裹得自己像个大粽子,灯光下,眸光晶晶亮地望着她,像是已等她多时了。
虽知夫君常有些奇思妙想,但萧观音猜不出他此刻是为哪般,笑问他道:&ldo;这是在做什么?&rdo;
&ldo;变戏法&rdo;,她的夫君笑对她道,&ldo;你过来,我变给你看。&rdo;
萧观音噙笑走近,刚在榻边坐下,就被宇文泓忽地一张被子,给裹了进去,她短促的一惊后,熟悉的无奈,涌至心头,微微仰首,笑望着同样笑意盈盈的宇文泓问:&ldo;然后呢,要像今日在天晟长街看到的那般,将我变没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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