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死。
于是,商南明恍然明白:哦,原来你们口中的“造福人类”,只是在实验对象不是你们自己的时候才生效。原来你们也只是一群自私而贪生怕死的家伙,对自己和他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标准。至于究竟是什么标准?以获利自己为准。
那一年,商南明十五岁。
身量瘦削修长的少年一袭白,却成为了令整个实验室恐惧的死神。他走过的路,满地血色。
那些曾经参与过对他实验的研究员们高高在上,在安全区域里假惺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满口都是家国人类正义凛然的主义。
可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他们却再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漂亮话,只哭得丑陋,乞求放过自己。
——你们要求别人牺牲自己的命。然后呢?
哦,原来你们是踩在别人的生命和牺牲上,来成全自己的声名。
有人在实验室里经受折磨,苦苦忍耐。有人却津津乐道于自己又发了几篇论文,获得了哪些奖项,评了职称又升了职位……却唯独没有科学。
商南明对他们很失望。
于是他把那些研究员一个个扔进污染里:看,你们梦寐以求的实验品,现在有很多了。
你们可以研究自己。开心吗?
回应商南明的,是研究员们惊恐的哭嚎。
求生者,反诸死。
但当少年时的商南明踩踏过满地血色,走到当年仍算是年轻的明言面前时,这位声名在外的科研院院长,却只是一脸狂热的看着他,哪怕浑身是伤跌倒在血泊中,也只顾着飞快记录和分析。
根本不顾及自己越发急促艰难的呼吸,和将要流逝的生命。
你快死了,你不害怕吗。
商南明垂眼问明言。
明言却咧开笑意:害怕?不,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对科学探索的更近一步,更能令人高兴的?
没有了。
这不是死亡,是科研毕生所求的真理降临。
明言的气息在衰弱下去,握笔的手都在颤抖,眼前模糊看不清字,却仍旧在咬牙坚持,记录商南明,也记录自己的死亡。
他说,在我的死亡之上,后来者会看到污染科学的曙光,我的死亡所带来的数据,将会成为铺垫向未来的基石。
——污染科学,永不熄灭。
死亡无法吓退明言。
这位科研院院长比起学者,更像偏执的疯子,将自己的血肉都融铸为照亮污染的明灯。
年少的商南明注视明言良久,转身离开。
给明言留下了最后一口气,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完成污染研究。
‘明言,我给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但并非没有条件。’
‘去完成你的研究,弄清楚该死的污染到底是什么,为生命找出一条生路。’
‘但是这并非无限制的宽恕——当你放弃研究,失去对科研信仰的那一天,我会再次拿走你的性命。’
伪善者被判处死亡。
而真正忠诚于狂热科学信仰的研究者,得以穿行过审判,在吹响的末日号角声中,返回人间。
林不之不知道这段往事,不知道被他愧疚心疼的商南明,早就亲手为自己讨回了正义。
知道此事的,只有商南明和明言。
科研院一些资历老的研究员科学家,其中敏锐者,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些什么,对当年席卷科研院的那场死亡海啸有所猜测。
但也只是因此而更加畏惧商南明。
商南明不仅是调查局和科研院得以建立的地基,所有调查官使用的武器,对污染的研究了解,得出的定理公式……全都基于曾经商南明的实验。
他更是制衡科研院的武器,调查局的定海神针。
只要有商南明在,就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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