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闭着眼,像是怕被他丢下去。谢恒殊心里泛起阵阵痒意,抱都抱了也懒得拆穿她装睡,就这样把人抱了回去。等阿菱缓过劲来不再咳嗽,他才将姜汤放到一边,开口问道:“你跑到亭子里去睡觉?”阿菱刚刚咳嗽过,嗓音听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古怪的怯意:“我是去躲雨,一不小心睡着了,就忘了时间。”谢恒殊看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可怜样,心里存了几天的火气好像都被这一场雨给浇灭了,再开口时声音也低了三度:“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想什么?想着怎么让你要死要活地爱上我,这样我就能痛痛快快地给姑姑报仇而且全无后顾之忧了。阿菱胡乱想着,差点被自己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只得将下巴也缩进被子里,闭上嘴闷声不吭。不过,虽然她今天给他添了麻烦,让他冒着雨把自己一路抱回来,但谢恒殊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生气。他也披散着头发,眉眼刚刚被温热的水汽熨过一遍,看上去比往日里更可亲一点。他一只手撑在床沿处,手背上的烫伤在灯下格外显眼,阿菱慢吞吞地伸出手,手指在他的伤口之上一触即离。阿菱:“你上药了吗?”其实上过了,但谢恒殊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伤口上敷着一层极淡的透明膏脂,如果不仔细瞧确实看不出,阿菱也就假装自己没看出来,从柜子里翻出药膏,重新给他上了一回药。她很小心地避开患处以外的皮肤,涂药的手用力极轻柔,谢恒殊却平添一股若即若离的痒意,垂眸看着她秀挺的鼻梁,轻轻磨了磨牙。谢恒殊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所控的感觉,索性往前握住她沾着药的那只手,手掌向上紧紧贴着她的手背,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锦帕将那抹药膏拭去。彼此各有各的心思,装聋作哑默契一回,一来一往看上去倒是光明磊落得很。谢恒殊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盯着她被揉得泛红的指尖:“怎么全是伤?”阿菱自觉在落锦的照顾下,手上的伤疤已经淡掉了许多,让她再拿这个跟谢恒殊博可怜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将手握成拳否认道:“没有,”她的手白皙柔软,却并不细腻,谢恒殊也不知道这样一只手有什么可喜欢的,但他握住了却有些不想放开。一定是虫蛊的原因。到了这时候,阿菱也没兴师动众跑去别处歇息,谢恒殊更不会开口赶人,两个人就在一张床上躺下。外面的灯熄了,床帐里一片漆黑,只隐约能看见身边人的轮廓。两个人挨得不远,刚刚聊天时聚起来的一点热乎气似乎还未散尽。阿菱下午睡久了,现下倒是不困,甚至越躺越清醒。“殿下?”阿菱试探着轻轻喊了他一声。谢恒殊不答,阿菱便往他那边挪了挪,他依旧没什么动静。阿菱又等了一会儿,才微微支起身,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身边人的呼吸一滞,阿菱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装作不曾察觉的样子慢慢躺回被子里,捏着汗湿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那日谢恒殊疾言厉色,语出伤人,她害怕难过却又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只能猜出一点,他不喜欢身边人违逆他的意思。到底是伤了脸面,虽不敢跟他闹腾,但这几日总不大愿意往他跟前凑。她难道不委屈么?祖孙俩斗法把她搭进去,又被半逼着往身体里放了只蛊虫,取蛊过后还要狠伤她一回。换个心窄些的人,恐怕都要摸绳子上吊了。她又气自己骨头不够硬,若真能豁出一条性命去,在他发怒的时候就该利利落落地把巴掌甩他脸上。阿菱哪样也做不到,只在心里想过一回,然后就有些憋闷地发现,现在还远远不到她能跟谢恒殊翻脸的时候。那场雨来的突然,并非她有意做戏,但从谢恒殊将她抱起来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三分试探。谢恒殊并不排斥她,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喜欢,她说不清这里有几分是因为情蛊,又有几分是因为她这个人。她不能控制谢恒殊爱上自己,却或许能让谢恒殊对她心软一点,再心软一点。亲他一下,阿菱反而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没品出几分暧昧,倒是紧张得在被子里绷直了身体。好在她这份紧张姿态落到谢恒殊眼里就变成了偷亲后的心虚不安。在阿菱看不见的地方,谢恒殊早被这个又轻又软的吻惹得心口一震,怔愣片刻后,唇角按耐不住地上扬。阿菱不知效果如何,却知道他是醒着的,偏偏要装着不知道。她今天一晚上装了太多回,又不见谢恒殊有所动静,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索性脑袋往被子里一埋,逼着自己睡了。换作往日,谢恒殊定要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追根究底,问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为止。今天的滋味却微妙得很,像是面前摆了块水豆腐,轻不得重不得更拿捏不起。在男女之事上他从来都不是心细如发的人,又一贯只以自己的感受为先,等着她来迁就自己。他在颠倒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阿菱主动凑过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想,不管她打算做什么他都能瞬间制服住她,所以才默许了她这一步动作。然而她只是给了他一个又轻又软一触即离的吻,就让他的大脑轰然一下炸开,四肢百骸都流淌过阵阵酥麻的痒意。这样新奇的体验是谢恒殊从未有过的,他应该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捧着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心口激荡了一阵,谢恒殊也想亲一亲她,扭过头却发现阿菱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还挺可爱的。·谢恒殊这一晚睡得不算好,心情却肉眼可见的不错,伺候他梳洗的仆从都忍不住往他脸上看了几眼。反倒是阿菱没怎么敢看他的脸色,佯装淡定地跟落锦说些梳妆打扮的闲话。吃过饭,纪先生已经在文府特意辟出来的一间药堂里等着了。纪先生不是燕家人,要操纵蛊虫格外困难。这也是为什么季长生的雄心壮志一直停滞不前的缘故,到底血脉有异,即便他想放开手去做,也无法随心自如地操控虫蛊。还好这一回只是要将蛊虫从两人体内引出,纪先生从燕盛身上取了一些血分成两份,递到阿菱和谢恒殊跟前。谢恒殊拿起拇指大小的琉璃瓶,盯着里面一点殷红,面色冷淡地问:“要喝下去?”见过季长生在燕家祠堂魔怔的样子,他对将要入口的鲜血便生出几分排斥,阿菱想到燕盛那孩子拿着瓶中血也觉得有些烫手。纪先生:“有别的办法,但太过耗时耗力,我从前并未给人取过蛊,不敢保证一定能成。算下来这个法子是最简单最安全的,也最可能成功的。”若非为了求稳,他也不舍得再从燕盛身上取血。谢恒殊皱眉思索了片刻:“说吧,怎么做?”纪先生抬一抬手:“将鲜血饮下,你们体内的蛊虫会自发接近吞吃。待到蛊虫吸血胀大,我会再为你们行针催动,最后割开皮肉取出蛊虫。”谢恒殊自己倒是不惧这些皮肉之痛,低低望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阿菱,敛下眼中的情绪,转过头对纪先生交待了一句:“下手轻些。”纪先生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我会尽力。”取蛊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快,纪先生下手很利落,轻薄锐利的刀锋贴着皮肉划过,鲜血溅开,两只不如指甲盖大的蛊虫很快被丢进准备好的火盆里,化为灰烬。阿菱怔怔地盯着跳跃的火舌,慢慢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除了伤口有些疼以外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谢恒殊已经拔去金针站了起来,他微微垂眸理着袖子,而后朝她这边看过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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