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哪怕知道他不会有事,也不得不开始紧张,仰头问:“世子,你,你还有没有暗卫亲随之类的?”陆迟低头,薄唇碰了碰她耳朵,漆眸始终盯着前方的黑衣首领,“没有。”“……”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陆世子,你可真是逍遥,黄泉路上,还有位美貌的小娘子陪你,要么便宜便宜我们兄弟几个。”苏轻眉刚松开的手,重新将陆迟环紧,脸埋进他的胸膛。男人知道她害怕,拍了拍她的背,“我身边有护卫即刻赶到,你们杀了我也逃不掉,不如做个交易,告诉我他们许你什么。”“够了,别想拖延时间,我们要的你给不了,大家干脆点,一起上!”黑衣人一声令下,六个黑影从各处涌来。苏轻眉被他们吓的不敢再动,陆迟余光则是看了看身后,他的左手扣在女子腰,另只手掌托住她的后脑,低声耳语:“接下来,闭上眼。”“……”闭上眼有什么用!她能怎么信他,护卫还没到,他若是会武才有机会拼一拼。天边响起一道雷鸣,伴随越来越近的六把刀光,苏轻眉最终还是听陆迟的话阖上眸。她屏住呼吸,不知为何,感觉突然腾空而起,脚下脱离实地一个翻侧,她的心不由得高高悬起,没忍住睁开眼,竟发现陆迟带着她往断壁跳了下去……“陆迟!”“信我。”闪雷撕开了夜幕的裂口,瞬间落起瓢泼大雨。苏轻眉直觉像是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她被男人深抱,胆怯使她不敢抬头,背风闷在他怀里,感应到他的后背似乎撞上了好几处,紧接着借力弹开,最终二人便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滚落。原来看着断裂的山壁,衔接下去是有弧度的高坡,比寻常要陡峭得多,尤其附着的一层青苔沾染雨水,仿佛也推动惯性催他们不断往下。苏轻眉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雨,数不清滚了有多少圈,等到终于停在平地,她除了头晕,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明显伤口。苏轻眉拂掉脸上的雨水,她衣着单薄,瑟瑟发抖地趴在软垫上,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她抬起头望了望周围。真的该说陆迟命大,在山壁脚下对面是一片密林,否则他们没有相对柔软的泥土做缓冲,从上面冲下再撞上一片岩石,结果无法想象,着实让人后怕。对了,陆迟呢……苏轻眉又擦掉了遮住眼帘的雨水,低下头恍然发现,她现在正用手肘顶着的“软垫”,正是护着她一路滚下来的陆迟。“陆世子?”男人身上的氅衣破损,雨水沿着深邃的五官肆意流淌,他凤眸紧阖,苏轻眉试喊了声没有回应,以为他晕倒了,只好轻轻拍他的脸。这一拍不得了,她手上触到微凉黏湿,和雨水全然不同,抬起一看居然满指血红,再看向他的耳后,确实有暗色!这、这是,撞到脑袋了?苏轻眉瞬间就慌乱起来,“陆、陆迟!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他不能死,他死了她怎么回到上面去。虽然他不会武功,好歹是个青壮男子,她原本就怕黑,遑论在这种宛若荒山野岭的地方,他、他不能把她带下来反而自己没了。偏偏陆迟一动不动,对她的连连呼唤毫无反应。苏轻眉吓到虚咽了一口,颤颤探出两指试了试男人的鼻息,在发现他有呼吸的那个刹那,她的心重重地放下,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登时溢出了眼眶。她轻轻骂了一句,“陆迟,混蛋!”女子捂着脸小声啜泣,发泄着方才在浓浓夜幕下油然而生的那抹孤独感,她当时多么害怕她的重生改变了一切,也从来没有如那一刻般希望陆迟能好好活着。她止不住抽噎,骂他到第三句“混蛋”时,男人终于睁开眸,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嗓音沙哑地笑道:“那么不舍得我。”苏轻眉愣住片刻,眼梢挂着泪珠,哽咽道:“你、你醒了啊!”“醒了。”和他计划的没差别,在该往下跳的地方跳了,也到了该到的地方,苏轻眉跟他一起下来,是唯一的变数。陆迟手肘向后顶住泥地,缓慢撑起暂时无力的上半身,他颈侧的血随之流淌下来,叫苏轻眉触目惊心,担心他会不会如回光返照般,等会儿又倒下去。她指了指,指尖发抖,“你的头好多血,头伤着了,我们怎么办?”“不是。”陆迟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料她害怕,就扯下半边衣领让她瞧,“是肩上撞到了锐石,皮肉伤而已。”天色太黑,苏轻眉没看清,单听他说是小伤,她总算放下了心。不管怎样,眼下两人仍好好活着就行,他们就有希望。“陆世子,我们现在该去哪儿?你的护卫肯定会来找你的吧?”“嗯,不过黑衣人也会来,我们还是先找地方避雨。”陆迟说完迟迟未站起,却看向苏轻眉。事态正紧张,女子被他直勾勾看的颇有些羞恼,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外衫,不禁闷声道:“你盯着我作甚,现在谁不狼狈啊,好像你多么好看似的。”她自然浑身湿透,棉衣不至于透身,可沾了水特别显出厚重土气,再加上散乱的发髻,可想而知她的形容窘迫,但是陆迟又哪里比他好了,上半身是血水混着泥,不也就光剩一张脸。他们分明是半斤八两。苏轻眉对容貌看得挺紧,这种危险关头还被他嘲笑,想想真是很气人。陆迟耐心听她嘀咕完,才道,“苏姑娘,我扭到了。”“……”苏轻眉闻言,立刻看向他略略僵直的右腿,他刚刚在滚落时将她护得周全,好几次她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硬勾着她的腿避开了壁上的凸起石块,否则撞上的应该是她。他大概就是那时伤的。“别着急,我扶你起来。”这片山林里也不知有无虎兽,万一闻到他血腥味跑来就麻烦了,他们还是得快些找地方躲避。苏轻眉说完毫不犹豫地蹲下扶起男子,将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背,企图完全支起他,陆迟没说话任由她动作,重心却放在左腿,看似将身躯倚靠她前行,其实并没有着力。反倒因为二人依偎着,苏轻眉不如先前那么冷。雨不停下,陆迟随手摘了片宽叶,挡在苏轻眉的头顶,他举手时侧过脸,凉凉的薄唇不经意擦过女子的颊边,“苏姑娘愿意扶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基于她平日里对他的一贯抵拒态度。苏轻眉刻意忽略适才蜻蜓点水般的‘吻’,脸上微红,语气认真,“这里就你我二人,丢下你,我也上不去的。”自私一点地说,她一个人甚至不大可能走出山林,即便运气好爬回到上面,以陆迟的身份,他万一出事的话,她也少不得被怪罪。“我带你下来,你不怪我?”两人全身已被淋湿,索性在雨里破罐破摔,走得不紧不慢。苏轻眉还是很冷,不由得靠近了点陆迟,止不住冷得颤声,“怎么怪你,是我执意上的马车,难道怪你被刺杀吗?你也不愿意的,还顺带救了我。”没把她扔给黑衣人。原是她先误会的他,然后当街拦住硬上的马车,唯有怪她倒霉了。庙里一次,如今又多一次。陆迟闻言扯了扯唇,没再说话,只将她尽量搂紧。……正值初冬,山林内数木并不茂密,还好在一里路外,陆迟眼快看到了一个壁上刻凿进去的山洞,离地面大约两尺,能避开普通山兽,适合他们在夜里躲雨。借着几道闪电,勉强能看清里面平平整整,尚算干净。苏轻眉的手指都快冻僵了,找到可藏身之处也不想再往前走,两人搀扶着往上攀,陆迟的臂力还在,先进洞口后一把托住女子的腰连抱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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