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争执的王文柏猛地噤声,睁着双眸满脸不可置信,颤微微问:“按律例,是要将那顾七定死罪,盛相真要让下官斩了侯爷嫡子不成?”贺牗端起杯盏呷了口清茶,自桌案下把自己的宝贝金丝雀又提溜出来,反话说的顺。“守贤兄好胆量,儆言静候你斩了顾七。”疯了疯了。王文柏已是近四十的年岁,哪怕少年意气也未做过如此莽撞之事。他心跳不可抑制加快,呼吸急促想了又想,忽地察觉不对。果然,坐在身侧的盛鸿祯抬了抬眼皮提醒,“又没让你去斩了顾七。”三个人说了多次顾七,被忽略的不起眼的一点方被挂在心上,盛鸿祯惴惴不安,眉宇肃然问:“顾七呢?”王文柏还有些懵,实话实说,“在,在刑部大牢关着呢。”一般案件定了性,轻犯在大理寺,重犯才关在刑部大牢。顾七是伤了人命,自然在那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甚至很符合常规。王文柏捉摸不透的时候,盛鸿祯已经面色阴郁“嚯”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往外走。“盛相,盛相哪里去?”好好的事谈到一半,这人不吭一声就要走,王文柏满头雾水。但盛鸿祯早出了正堂看不见影儿。贺牗斜倚在圈椅的扶手上,懒懒出声,“可惜了这金丝雀无人观赏。”没了外人在场,王文柏见这人还是扶不起来的模样,也干脆不留薄面。“别看你那破鸟了,案子要紧。”骂到一半又觉得奇怪,不禁道:“你从前可是分得清轻重,断不会如今日作态。”估摸着人已经出了大理寺,贺牗脸上多了几分正色。“事关两位侯爷,不能让他完全涉足其中。”他说。“谁?”王文柏心里忍不住骂娘,道今个真是奇了,说话都爱只说半截,憋的他难受。贺牗脸色又沉了沉,“盛鸿祯。”闻言,一阵笑声便传开在正堂里头。直到腹部隐隐作痛,王文柏提了衣摆坐下,愁闷扫了大半,只顾着笑友人。“儆言,你还说我几日不见蠢笨,想来是你自觉心虚非要埋汰别人。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比盛相更合适?”日光透过鸟笼缝隙在脸上留下阴影,贺牗转了转手里的鸟笼,看那光影闪现晦暗不明,但笑不语。廊下的八哥透着窗子歪着脑袋,冲着里间适时人模人样高喊,“御史大人,御史大人……”突变被案子一搅和,再好的心情也消了去。贺牗理了理衣摆起身,见友人尚且愁眉苦脸,又轻拍他肩膀道:“放心,陛下不会让你斩了顾七的。他可舍不得。”表面上瞧着,顾七那是小命挂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实际稳的很。他就是湖中巴掌大的鱼,掀不起风浪,还能作为诱饵钓出更大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怎么会满足于此呢?这案子来的猝不及防,却也是机会,收拢帝王权力的机会。王文柏一把扯住他衣裳问:“去哪儿?”贺牗边嫌弃边理所当然应声,“大理寺卿公务繁忙,儆言自当与忘年交去赏这雀儿。”他口中的忘年交乃是顾以安。好巧不巧,就是京城顶有名的顾侯爷的九子,又称顾九。这位爷从小娇生惯养,未体会过饥寒交迫,年岁方十六。按道理说,贺牗出身寒门,且二人年岁差了近二十岁,总不会与这般斗鸡走狗的权贵子弟扯上关系,但那顾以安偏偏也是个爱鸟的人。想到那花天酒地的顾以安,王文柏惊愕不已,“这档口你还与他来往,生怕不会引火烧身?再说,你不是要插手这案子么?”十余年官场路,细细想来,他这位友人与身居高位的盛鸿祯并无多少交集,见面最多的也是朝堂上。盛鸿祯是帝师,看着光鲜亮丽位极人臣,实则比关在刑部大牢的顾七好不了多少。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护着的皇帝,说是如履薄冰都不为过。方才贺牗话中意俨然不愿盛相涉足过多,有些难以理解的诡异。贺牗仍是怡然自得模样,“又不急于赏鸟的一时功夫。”这是铁了心要钻顾家那马蜂窝了。刑部坐西朝东,两侧各有大牢。平日里无事不会有人想不开往刑部里钻。明明天色尚可,刑部里面仿佛冒着寒气,令人生畏。盛鸿祯到时,地上干净的杂叶都没有,门前的两座石狮颇显寂寥。进刑部倒是顺利,守门的见他还穿着官服,自是不敢细细查验。步子多了急促,不消片刻就到了正堂。刑部尚书杜介还对着案子头疼,没多长的文卷翻来覆去不知如何是好。“盛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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