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雍容华贵的人影踏过门槛,温流月跟着下跪,“女君陛下。”容乔往里走,温流月忙道,“女君陛下,国师还在神鹿山。”女君一垂眼,目光轻蔑地扫视过去,停在温流月触碰到自己衣角的手上。下一刻,容一腰间长刀出鞘,一下将温流月的手给挑开。“放肆,拿开你的脏手!凭你也配碰女君。”容乔收回目光,径直走向薛琅那件屋子。她在国师府安插的眼线众多,对国师府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见容乔要进去,温流月一急就想起身,被容一压着给按了回去。容一面色冷冷,“温流月,你对国师还真是忠心耿耿。”温流月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我难道不该忠于国师吗。”当年温流月也在选拔女君侍卫之列中,可惜她实力不济,若非闻景礼插手,恐怕早就是一缕孤魂野鬼了。容一笑了一声,“若你当真有本事,恐怕现在也能追随女君,赐国姓。”温流月偏过头,“我不稀罕。”“你的命是他救的不错,”容一说着将刀收回去,“可你别忘了,他终究是楚人,若歧舌因他动荡,你就是千古罪人,日后必定受歧舌万民唾骂。”温流月眸色不为所动。若非国师,她早就死了,要那些身后名又有何用。“当年挑选女君侍从,何曾有人将我当过人看,他们要的,不过是杀人利器。容一,我看你才是忘了自己的本名。”“话不投机半句多。”容一抱着双臂靠在廊下,“劝你还是不要动歪心思,女君不会将他如何。”屋内香炉缓缓吐露香雾,容乔打量着这间雅室,恐怕也就挂着的那几幅画值点钱了,视线落在床帐后,隐约能看到一个隆起的模糊身影。她慢步走去,一把拉住床帐掀开。床帐带起了一阵风,昏睡中的薛琅隐约说了句什么,更深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容乔盯着那张桃花似的面孔,忽的笑了,伸出手轻轻在薛琅面颊上下碰了碰。长成这样的人,容乔此生都未曾见过,即便是先帝佳人三千,亦没有这般姿色,难怪国师念念不忘,拼着命也要去大楚将人带回来。“我会,杀了你。”容乔一怔。薛琅显然睡不安稳,一遍遍喃喃着要杀人。她的手慢慢往下,捏住被子一角掀开,片刻后她放下杯子,嘴角弯了个神色不明的笑容。国师府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容一直起身子,警惕地往过去,右手不动声色握在自己的刀柄上。闻景礼走过来时半分眼神都没给他,大步往屋内而去,容一拔刀出鞘上前去挡。“滚开!”话出口,连温流月都是一怔,闻景礼向来算得准坐得稳,从未见过他这般仓皇暴厉。没有女君的命令,容一自是不肯让。二人僵持之时,门忽然开了,容乔站在门口,见他这副模样,嘴角隐隐含了笑意。“容一,”她懒懒道,“退下。”闻景礼冷冷盯着她,提着衣摆进了屋子。薛琅正在床上睡着,胸口轻微起伏着,与他出门时别无二致,自神鹿山便提着的心稍稍落了地,他拉上床帐,转身时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没有情绪的岐舌国师。“阿礼。”“出去说。”房门一关,闻景礼直直望向容乔,“女君想做什么。”容乔毫不在意地卷着自己一缕发丝,青丝在她细长的手指上缠绕着,“听闻国师带了个楚人回来,且这人还是大楚位高权重之人,孤乃岐舌国君,都无法过问一句吗?”“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自会看好他,女君连我的私事都要过问吗。”容乔盯了他片刻,忽然莞尔一笑,伸手拍在闻景礼的胸膛上,“你的命都是孤救回来的。”她抓住闻景礼的衣领,二人顷刻间挨的极近,那是个极其暧昧又危险的距离,“国师大人,还望你不要令孤失望啊。”慢慢松开领子,替他抚平,容乔隔着面具去看闻景礼的眼睛,里面带了疲惫和血丝,想来是从神鹿山赶回来时片刻都没有停歇,他对薛琅的在意令她十分满意。“你带回来的人叫什么?”闻景礼静静立着,没有开口。薛琅是他的,如果可以,他连名字都不想告知给旁人。“哦对,薛琅。”容乔又在嘴里念了一遍,“真是好名字,样貌也生的极好,难怪得国师大人青眼。”闻景礼脸色难看了三分,“女君,若你喜欢,明日我便着人安排选秀。”“那些个庸脂俗粉,孤都看腻了,”她直勾勾看着闻景礼,“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可惜国师大人不肯。”她话音顿了顿,用退让一步的语气道,“不如将你房中人送到孤的床上。”闻景礼骤然打掉她的手,同时容一的刀也出鞘半分,容乔一抬手,容一便不甘心地将刀插了回去。“你若敢打他的主意,就别怪我同你撕破脸,女君陛下。”他后四个字咬得很慢,眼中冷蔑之意尽显。当初他能扶容乔上位,自然也能将她踹下那个位置。以他在岐舌的信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容乔觊觎他,同时也忌惮他,可他想要的并不是岐舌国君的位置,否则容乔便不会站在这里了。如果可以,他只想跟薛琅去一处没有人烟的山上平淡度日。可惜容乔不会放他走,薛琅也不愿意跟他过那些苦日子。——在逆水寒虹桥乞讨半天,他们让我滚,还让我把脏手拿开将死之人薛琅睁开眼,天已经暗了,从帐子中泄进来的只有烛台的光,屋内的香熏得他有些头疼,扶着脑袋坐起来后,他抬手去拉帐子。刚掀开一个缝,一张诡异的脸边呈在他面前,薛琅被吓得睡意尽褪,冷汗都从后背冒了出来。“你醒了。”声音略有疲惫。闻景礼将面具摘下来,随手搁在了桌上,那面具上的古怪花纹被烛光一映,如同某种食人血肉的凶兽。薛琅眯起眼睛,看清闻景礼脸的人刹那,那夜的记忆蜂拥而入。他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你给我喝了什么。”闻景礼轻轻弯起唇角,仍旧是那副温润模样,漆黑的眼底只晃动着些微的光亮,面颊上的疤痕在暗色中更是可怖。“岐舌秘术众多,兰玉,你可喜欢?”虽然能让人变得听话,但药效过后,用药者仍会记得发生的一切。薛琅回想起来,那时候对闻景礼言听计从的场景历历在目。“看来你记得很清楚。”他尾音带了些冰冷的亲昵,如毒蛇滑腻的蛇皮。温流月推门而入,“国师,晚膳备好了。”闻景礼静静望着薛琅,“是让我抱你去吗。”“你到底要做什么。”薛琅感到后怕,中药之时,自己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那种为人驱使,受制于人的感觉向来是他最为厌恶的。如今闻景礼携着恨意而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听闻岐舌有种将人做成人彘的残忍刑罚,就是为了惩戒背叛之人,拔舌为叛主之言,削目为叛主之见,砍去四肢为叛主之举。“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必惶恐。”闻景礼站起身来,上前拦腰将薛琅抱起。熟悉的香气在二人之间涌动着,薛琅浑身僵硬,脸色白的难看,想反抗又不敢。闻景礼低头看他一眼,忽觉他这模样倒也不错。不论是敬是畏,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他全不在乎。晚膳摆了一整个桌子,薛琅根本没胃口,如今身在异国,既无钱财又无人脉,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可留在此处,不知哪日自己小命不保,没成想重活一世,这盘棋依旧走到了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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