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忍了几日,终于?还是没?忍住,下了最后通牒——公孙玘若是准备往后几十年就这么过,那他也只好当公孙家没?这个儿郎了。云平埋着头,战战兢兢地传完话,愣是没?敢看自家公子的脸色。公孙玘并没?恼羞成怒,甚至称得波澜不惊,抬了抬手,示意?云平先退下。沈衡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了,垂眼看着小?几上的残局:“看来你已经想好。”公孙玘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捡回棋篓,玉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这些时日与?容锦下棋,心中反复想的却是早前沈裕所说的那番话。棋一局又一局地下,他也一边又一遍地在拷问自己,究竟要走?哪一条路?今上不是明主,沈裕也未必。沈裕近来种种行事,透着骨子里近乎自负的狠辣,他是个聪明人,有能?耐有手段,也因此更加危险。没?人约束得了他,也正因此,难免令人担忧他彻底失控时会如何?“我拟了封请帖,邀沈相过府一叙。”公孙玘打量着沈衡的反应,意?有所指道?,“清淮你说,这宴席是不是不宜摆在别院?”沈衡同公孙玘对视一眼,稍显无奈地笑了声,默认了他的试探。“你真是……”公孙玘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真等到沈衡承认,依旧倒抽了口?凉气,“沈相为了找她,几乎要把整个宣州都翻过来了,若让他知道?人被你藏着……”以?沈裕近来的行事,只一想,公孙玘就觉得头皮发麻。他似是头回认识沈衡一般,匪夷所思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你行事向来谨慎,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会如何?”自相识起,沈衡在他眼中就是再循规蹈矩不过的“小?古板”,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公孙玘一直以?为,沈衡将来成亲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位温柔贤惠的闺秀,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兴许身边连通房侍妾都不会有。任是想破了头,都难料到会如此。虽说容锦看起来确实是温柔、贤惠,可就算不论出身,单她与?沈裕的牵扯,就足够叫人敬而远之了。更别说,虽不是嫡系血脉,但他二人可都姓“沈”。相较而言,公孙玘自己那点所谓的荒唐行事仿佛都不算什么了。“言琢,你兴许是误会了。”沈衡看出他心中所想,皱眉道?,“容姑娘因封城禁令被困陵川,偶然与?我相遇,这才借居于?此。”他与?容锦心照不宣,只要封城令一解,便会分开。公孙玘抚着胸口?舒了口?气,见沈衡嘴硬,却又没?忍住多?问了句:“你敢说自己对她无意??”再怎么光风霁月,也是男人,而不是圣人。他冒着触怒沈裕的风险帮人逃脱,若说毫无半分私情,公孙玘是不信的。沈衡这回倒是没?再否认,沉默良久后,低声道?:“这样?无用的话,不必再说了。”公孙玘没?说错,他对容锦是存了好感。去岁那场庙市,沈衡曾被母亲叫去,说是陪她出门逛逛看热闹,实则是想借此机会为一桩亲事“相看”。那是父亲在世时的故交,孔翰林的女?儿,素有才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他几乎全部?的注意?,都被那处投壶摊子所吸引。身着天水碧衣裙的少女?于?闹市之中亭亭玉立,像是株安静盛开的昙花,莹莹若有幽光,在众人喝倒彩的声音中投出一箭又一箭,稳稳当当落入铜壶。最后一支竹箭正中壶耳时,周遭已是一片赞叹,少女?如释重负,原本?满是认真的眼眸笑得眉眼弯弯。夜风拂过,轻轻吹起面纱一角,露出张清丽如芙蓉的面容。沈衡那时的心跳仿佛都错了一拍,犹如竹箭正中壶心,“当啷”一声。摊主愁眉苦脸地将镇场子的那对泥人送上,容锦只要了一个,另一个,则在他的书房中。只是并没?摆出来,而是躺在画缸最深处。正如他永远不会提起的情愫。有些事情是要分先来后到的,将容锦从黎王府后宅带出来的是沈裕,为此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而母亲近年身体每况愈下,盼着他能?早日成家立业,含饴养孙。江南之事尘埃落定后,回到京中,原本?拖延许久的亲事也该再提上议程。阴差阳错,许多?话便再也不宜宣之于?口?。公孙玘难得见好友这般,琢磨明白后,忽而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多?那一句嘴。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容姑娘若是不嫌弃,多?住些时日也无妨。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怕是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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