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脑子里那根从见了李拂晓就开始绷起的弦,被慢慢的化开、散掉。短暂的清醒,他转身把人推开一段距离。“李言风,”温黎后腰抵着台边,垂着睫毛,不看对方的眼睛,“你能不能帮帮我?”李言风沉默片刻,应道:“好。”那个人的信息很好查,顺着李拂晓的住院清单一路找过去,用小孩的身份和医院套套话。温黎找到他时,他正在一家麻将馆里打麻将。李言风沉着脸进去,二话不说直接踹翻了桌子,“哐当”一声,麻将稀里哗啦散了一地。一桌牌友吓得四散而逃,他抓着那人头发往桌角一磕,一声惨叫后即刻见了血。事情结束时一行人去了医院,另一行人去了警局。两个未成年,这是个很棘手的事。派出所里的警察叔叔被折腾得焦头烂额,而当事人的却意外轻松。午夜,温黎舅舅开了三小时夜路赶过来接人。看到两个混小子先往后背上一人给一巴掌,办理好手续后拎着后衣领胡乱塞上车,到底也没说什么。这事儿最后是舅舅处理的,温黎打电话想问一问赔偿,结果隔着网线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臭骂。温黎耐心听完,不忘补一句“舅舅再见”。好一出“舅慈甥孝”。这次的阵仗闹得很大,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怎么受伤。温黎头一次动手打人,力道没拿太准,手背关节处齐刷刷破了层皮,看着血呼啦擦的,格外可怜。不过那些都是皮外伤,抹药之后没几天就结了痂,恢复时伤口很痒,他总忍不住用手去挠。挠破了出血,顺着指节往下淌。温黎静静地看着,觉得自己快成精神病了。突然,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浅蓝色的裙摆轻荡,不是同桌。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你手出血了,”林薇递给他一包纸巾,“需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温黎微怔,摇了摇头。“我就知道,”她微微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教室后门,“我喊了李言风来,他陪你去吧。”去医务室的路上,温黎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李言风要了碘伏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替他的伤口消毒上药。两人的手指搭在一起,温黎看着看着就掉了眼泪。“李言风。”他木讷地开口:“我怎么了?”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像源源不断的气体,不停打进温黎的身体里。他宛如气球一般膨胀、变形,表皮被撑的越来越薄、越来越脆,可能会在下一秒炸成一团血肉,又可能不会。等待的时间格外熬人,温黎能感受到自己心态的变化。远离李言风像是直接抽掉了他的主心骨,浑浑噩噩地活着,逐渐趋于极端。极端的怨恨、极端的痛苦。这些阴暗的东西流窜于他的四肢百骸,附骨之蛆一般蚕食着他的精神。他坚持了两个多月,终于受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掉在了李言风的指背。李言风手掌捧着他的侧脸,用拇指抹掉眼泪。掌心湿润一片,他无奈,把温人拉进怀里抱住。温黎恨自己半途而废的软弱,也恨李言风没有底线的迁就。他的手臂折在两人的胸膛之间,推不开,也不愿推开。咬着牙想说一句“不要碰我”,却只能蠕动唇瓣,发不出声。他的呼吸都带着哭腔,即便说除了声音,估计李言风也不会真的照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李言风感受到温黎细微的挣扎,把他抱得更紧。双臂环在身侧,鬓发擦过耳廓,温黎思绪被熟悉的气息裹挟着回到过去——那个还可以肆意拥抱的过去。“我能抱你吗?”温黎抖着声音问。李言风单手扣着他的脑后,偏头在零碎的乌发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嗯。”得到了许可,拿到了道德意义上的免死金牌。他装模做样地安慰自己是李言风主动,再自暴自弃般闭上眼,把脸埋进李言风的颈肩。温黎的鼻尖微凉,蹭过跳动的脉搏,久违的体温让整个人都微微战栗。心跳震耳欲聋,在他的肋骨之下大肆喧闹,叫嚷着破土而出。胸口闷得发痛,宛如窒息一般,急急地抽泣,偏头不着痕迹地吻上李言风的领口衣料。失而复得的温暖让温黎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可能只是失去他了。在这几个月里,他同时失去了李言风和李拂晓。这太可怕了。“你会离开我吗?”温黎有些混乱地问。“不会。”他回答地意料之中,且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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