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像是对儿子说的,反倒像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时却很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认真思考了下,总结道:“容颜易老。” 恰逢零点,远处钟楼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 李碧菡忽地叹了口气:“是啊,又老了一岁。” 这回轮到时劝她:“每年都是一段新的旅程。” 扭头望去,傅宣燎正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见他回头,便露出微笑。 碍于长辈在场,他只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时假装没听懂,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然后也弯起唇角,在心里默默地说,新年快乐。 时怀亦车祸重伤入院的消息,新年的程指给时看:“上面规定,初赛和决赛不可以画同样的主题。” 这让时犯了难。他本就不擅长人像绘画,自己不愿意画的人更是无法下笔,可决赛迫在眉睫,除了李碧菡,还能画谁呢? 带着这样的难题,时连午饭都没吃好。 回去的路上,傅宣燎下车给他买了份糖炒栗子,开口的那种,很容易剥开。时接过去慢吞吞往嘴里塞,吃着吃着没了动静,扭头一看,竟是阖眼睡了过去。 后来是被傅宣燎叫醒,本来懒得动弹想装睡到底,孰料傅宣燎使出杀手锏,凑到耳边说:“再不睁眼我就抱你下去。” 时在慌乱中还要扮演刚醒,慢吞吞对上傅宣燎含着笑意的眼睛,无端生出些起床气。 “干吗呀?”他望向外面,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这是哪里啊?” 傅宣燎被时无意识的撒娇弄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好不容易克制住在这里吻他的冲动,拉着他的手带他下车,温声道:“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进到酒店模样的建筑内部,看见熟悉的装饰吊顶和桌椅摆放,时才想起,这里是当初拍卖《焰》的场地。 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当时周围的冷嘲热讽,以及自己的画被署上别人的名的痛。 几乎是下意识想逃离,可时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抓着手腕拉了回来。 “相信我。”傅宣燎说,“我不会伤害你。” 即便他这样说,时仍然畏惧。 此处正在举行一场与美术有关的宴会,舞台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幅幅画作,许多圈内的画师和鉴赏家围坐在一起欣赏、点评,时只在旁边听着,不敢加入,就算有人认出他过来敬酒,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何况他们说的话,时一句也听不懂。 先是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鉴赏家,笑容和蔼:“当时我就说,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谁也不想碰上那种事。”再是某位画界前辈,宽容豁达,“好在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今后好好创作,让不愉快随风而去吧。” 还有素未谋面的媒体人员,怀着打探的目的:“请问时先生您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亲自为自己的画作正名吗?” 被傅宣燎拦了下来。 带着一头雾水的时往场边去,找了处人群稀疏的地方让他坐下,傅宣燎指向舞台:“看,开始了。” 时懵懂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光倏然亮起,打在屏幕之上。 而屏幕正中,正是那幅出自他手、如今已不见踪迹的《焰》。 后来发生的事,时都记不太清。 只记得好像做了个梦,有人将他的画的照片展出,并根据权威鉴定师出具的鉴定结果,更正了该画作的作者姓名。 醒来后时不信,看见画的下方赫然署了“时”的名,声音和画面通过感官传递到心脏,引起震耳欲聋的跳动,才有了一些实感。 台上面熟的主持人在为主办方曾经弄错画作的作者表示歉意,然后再隆重介绍这幅出自新生代画手时的匠心与灵气并存的作品。 他的每一笔沉浸,每一根线条倾注的心血和感情,都被看到,都得到认可。 那么多溢美之词落入时耳中,所有掌声和赞扬为他响起,恍惚间,时又回到那个为他铸造的梦境。 不同的是,这次的美梦,永远不会醒。 宴会结束,喧嚣散场,时走在通往外面的走道上,忽然歪了下身体。 被傅宣燎眼疾手快地扶住,皱眉道:“让你少喝点。” 时扯开嘴角,眯起眼睛:“我高兴。” 千金难买小蘑菇高兴,傅宣燎便随他去,心想等下说不定有惊喜。 等车行驶在路上,才发现想多了。时醉归醉,神智却还清醒,甚至还有力气掏出小本本,画了幅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钟楼夜景。 他把画举到傅宣燎面前,问:“好不好看?” 傅宣燎说好看,他不信,又问:“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别人。” “我就问你。” “好。” 傅宣燎应了一声,把车停在路边,把本子接过来在阅读灯下细细打量,然后由衷地说:“很棒,比当年画室的老师画的都要好。” 时还是怀疑他的鉴赏水平:“可是,你只学了不到一周。” “那又怎么样,好坏我还能分不清?”傅宣燎指了几处,“看这几根线条,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勤学苦练,怎么画得出来?你这些年有多用心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你想想,刚才那些人每幅画都会鼓掌吗?还不是因为你画得好,特别的好,不然他们正眼都不乐意瞧。” 话音落下,车内一时安静。 接着,时在寂静深处,抬手抹了下眼睛。 把傅宣燎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哪里说错,想哄又不知该从哪里哄起,只好抽了纸巾,扮了时的下巴让他转过来,轻轻为他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说:“我错了,你别哭。” 笨拙得连家猫都不如。 时骂不出口,心里百转千回,启唇唯余一句:“你好烦。” 傅宣燎一愣:“我、哪里烦?” 时不想说,他就追着问,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仿佛只要时说了,他就能原地改正。 被追问得没办法,时只好说:“总是随便道歉认错。” 明明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这也不算……”傅宣燎说到一半改口,“行,我改。还有吗?” 当然有。 可是时摇头,是不打算告诉他的意思。 时流着泪,在心里默念,你好烦啊。 总是在我接受了自己很渺小的现实之后,又告诉我你很棒,也很伟大。 你渺小的心愿在我眼里,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存在。 很久以前,时以为自己丧失了哭的能力。 现在他才知道,哭这件事也需要天时地利。从前面对命运不公,面对千夫所指,他可以坚强到冷漠以对,因为他孤军奋战,流泪也没人看见。 而现在,他才敢袒露自己的脆弱和委屈,这是不同于心死神灭时的痛快发泄,而是一种因为被珍惜着,疼爱着,有人会痛他之所痛,才会流下的泪。 是故作坚强那么久,终于甘心示弱的泪。 见时的泪非但没止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傅宣燎彻底慌了神,丢掉纸巾用手去揩,凑上去用唇去堵,眼泪流进嘴里,咸中带着苦涩。 他好像明白了时为什么哭,却依然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好侧过身,手忙脚乱地将时搂进怀里。 时亦回抱住他,手指陷入肩背绷紧的肌肉里,抱得很紧。 曾经徘徊在许多个命运的岔路口,时顽强挣扎,也企盼有谁来将他拯救。 如今等到了,他又怕握不住,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他溜走。 稍稍喘匀呼吸,时仗着酒给的勇气问:“你会走吗?” “要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等你发现不该是我,怎么办,后悔了,怎么办?” 仓促地问了一连串,先得到的回应竟是一句迷信。 傅宣燎粗声道:“大好的日子,不准说这种晦气话。” 接着,他狠狠心推开时,让他与自己面对面。 “不是你,还能是谁?”傅宣燎说着,睁大已经泛红的眼睛,“你看,一直是你,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你。” 他用每一个行动验证说过的话,时也确实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满满的,都是名叫时的自己。 两人对视良久,待时喘息平复,情绪逐渐稳定,傅宣燎呼出一口气:“等回去,慢慢说给你听。”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时这回没说“不”,而是闭了闭眼睛,挤出最后两滴泪水,任由脱力瘫软的身体落回面前的人怀里。 再次将时抱住,傅宣燎贴在他耳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以后你也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又得寸进尺,借打商量的名义引他道出真心。 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因为听见温柔话语的同时,时还捕捉到另一个声音。 他抬手按住心脏,感受掌心之下破土而出的震颤。 是低入尘埃,也能开出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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