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员第一次浮上来时,轻松地报告说:“只是一个竖高的水池而已,洞深九米,底部与四周的岩石材质相同,没发现什么暗洞之类。按照岩石上附着的苔藓生长状况估算,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没人来过了。”
他们马上对其余三块水域进行探测,结果大同小异,这是一个长、宽、高各十米的巨大水池,用石头在中间部分牢固砌筑成了麻雀的图案。对于水质的表面分析,也毫无值得惊讶之处,只是普普通通的地下水。
萧可冷也下到了井沿上,收起了自己的枪,情绪总算稳定下来。雪白的探照灯光柱在她头发上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光环,我们两个像是花样滑冰赛场上即将开始表演的舞者,平白升起“众目睽睽之下高处不胜寒”的奇异感觉。
“风先生,这个探测结果还能令您满意吗?至少可以满足关小姐的要求,别墅拆解一空,又出现了‘九宫八卦雀杀阵’,大亨的病肯定能迎刃而解,对吗?”危机解除之后,她对我的关切越来越深,随之带来的是对关宝铃的少许妒意。
大哥留下的雀杀阵能不能解大亨的诅咒,仍是个未知数。
我举步走向雀尾,停在那个罗盘前面。罗盘平整地嵌在石头里,严丝合缝,只怕连刀尖都插不进去。它上面所有的汉字标识都采用了秦朝小篆,看起来应当是一件古董,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果它的制造年代为秦朝,似乎当时对金属的使用工艺并没精细到这种地步;如果它是后世制造而故意以小篆标注呢,又没有什么道理。
中国人都知道,汉字由古到今,由繁到简,是一个优胜劣汰、自然淘汰的规律,当我们流畅地用签字笔书写简体汉字时,谁还会怀念磨墨挥毫的繁文缛节?就像有了最先进的电子计算器之后,大多数会计人员都会选择放弃古老的算盘一样。
汉隶发明后,大部分贵族士大夫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秦篆的使用,而在中国大陆,如果谁在今天还一本正经地书写正统繁体字,定会让旁边的人当成异时代来的古人。
“怎样取出它来呢?嵌得这么牢固,难道还得需要锤凿敲打?”萧可冷跟在我后面,立足于这条两水夹径的雀尾上。
在九宫格的分布图上,我们所处的位置为“中下”,是九宫力量发动的操控之处,所有的“雀杀阵”攻击方向的确定,都要由雀尾来控制。所以,大哥在建造阵势的过程中,将罗盘嵌在这个位置,大有深意而且是不二之选。
萧可冷忽然古怪地仰面向天望着,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难道罗盘跟它有关?”
我明白她的意思,并且在等待潜水员出水的时候,就已经联想到了那个问题:罗盘所处的位置,向上直冲青铜武士像。或许武士像的自由转动度数,是被罗盘控制,它们之间的传动方式,必定是无法被我们的探测手段获知的,就像无法测到铁板的存在一样。
这种思考方向,会牵扯到大量物理学中的理论和术语,简单来说,罗盘控制武士像的手段,是凌驾于电力、磁力、机械传动力之外的某种东西,应该还没有被物理学家们探知,如同中国武林高手的“劈空掌,控鹤功”一样,可以凌空发出“冲击力,吸力”。
科学家可以说是高手发招的瞬间,带动了空气的流动,所以形成了“去”和“来”的动作,这种做功过程,可以近似地称之为“风”。
事实证明,很多科学家的理论都非常笼统荒谬,所以萨罕长老才会说出“幻象魔的移动形成风”那样骇人听闻的论点。科学家也是地球人,思维方式像普通人一样具有极强的限制性,往往因为一叶障目,失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科学性。
我蹲下身子,并没有做拔刀撬动罗盘的尝试,那太愚蠢了,罗盘像从石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
“风先生,有没有一种力量,既可以牢固地将武士像吸在地面上,又能恰到好处地使这种吸力与地面的承受力持平,处于半推半拒之间——”萧可冷困惑地问,转了转脖颈,看样子仰望久了,已经又酸又痛。
我把双掌按在罗盘中央,试图激发内力将它吸出来。
“罗盘控制武士像的力量,就像旧车场里的电磁铁一样,可以随意吸收放开,隔空控制它的转动,对不对?”萧可冷说得越多,证明她心里越困惑,思想越混乱。其实,事情的焦点并不在罗盘与武士像是如何协同工作的,而在于为什么武士像能在格陵兰的冰盖发生折坠时,自身便会更改朝向?
张衡发明的仪器可以感应到地面震动,所以被称为“候风地动仪”,那么眼前罗盘与武士像的组合,是不是可以叫做“冰裂感应仪”?
萧可冷蹲在我右面,伸手触摸着罗盘上尖锐清晰的篆字笔画,忽然一声长叹:“风先生,我从前自负聪明,总以为没有自己看不懂的事、学不会的理论,但眼前区区一个‘雀杀阵’竟然就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天大谜题。唉,我真是太愚钝了,跟燕逊姐、苏伦姐相比,她们才真正能被称为天下无双的‘飞花三侠’,我只不过是滥竽充数地忝为一员——”
她似乎失言了,不经意提到“飞花三侠”这个名字,急忙闭嘴。
罗盘纹丝不动,即使我已经将内力提聚到极限,产生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吸力,依旧不见动静。
“风先生?”萧可冷歪着头看我的表情,像一个撒谎说漏了嘴的孩子。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小萧,你的问题其实很容易解答,比如太阳系里的星球引力现象,当围绕太阳转动的九大行星自身离心力与太阳引力达到平衡的临界点时,它们既不会逃逸到宇宙深处去,也不会无限地靠近直至坠毁在太阳表面。力量的平衡,才造成了罗盘与武士像稳定的协同工作状态,至于这种力量是如何产生、如何命名的,我们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些。现在,我想去水之雾别墅,跟大亨和小燕谈谈——”
大亨的身体有没有复原,只有他最清楚,原先答应过关宝铃的事,我已经间接做到,所以也算无愧于心了。
“大亨的十五亿美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换回关小姐的平安呢?”萧可冷叹着气,准备离开雀杀阵。
我向雀嘴方向指了指:“小萧,你先回去,我到那边看看莲花的图案,如果它们代表的是真正的‘炼狱之书’,总算是拆解别墅后的一大意外收获。”到达雀嘴的最快路径当然是踏过雀背,一路走过去,其实也就是八米左右的距离,几步就能迈过去。
萧可冷向两侧的深井望了望,忽然不自觉地连打了几个寒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风先生,我好像觉得这个阵势有些古怪。咱们最好先退出去,免得无意中触犯了奇阵的连锁反应,好不好?”
水面上不知不觉升起了雾气,朦朦胧胧地肆意流动着。雀杀阵是处在一个三米深的土坑里,北风无法吹进来,所以雾气很快地就弥漫在我们脚下,没过了膝盖。
“你怕了?”我笑了。奇门阵法是死的,不经人力催动肯定无法运转,而我对于九宫、八卦的阵势变化了然于胸,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即使阵外有人全力牵引阵势进行攻击,我也能一一化解。
“不怕,只是一种怪异的感觉而已,我们的拆解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一整天,人困马乏,或许该休息一晚再继续进行?”萧可冷略带紧张地望着脚下,强装笑脸,“风先生,我感觉脚下这只石砌麻雀似乎在微微颤动,总不成它能像真正的鸟儿一样展翅飞翔吧?”
潮气越来越重,探照灯的强劲光芒似乎也被潮气稀释掉了一部分,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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