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颇为不赞同摇头,“诶,不能这么说,后生。皇帝是皇帝,你是你。”说着,用那烟筒点了点李浔的胸膛。“你不要为了别人而活,你活着就已经在这个世上留下了姓名,所以你只是你,不是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才活着的你。”“后生,为了自己活一次,告诉我老头你的名字。”一大串的话塞入他的脑子,李浔难免恍惚。遥想当年曹操怒骂惊世之才的丞相诸葛村夫,没曾想如今在这隔壁湍河的之间,他也听见了醒世之言。为了自己活一次,为了自己而活。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中转,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敲他的脑,于是额上的青筋跟着一起跳。他将狭长的双眸微微睁圆了一些,怔神了一会儿才说:“老人家,我叫李寒浔。”“嘿,是个有意思的名字,你和这名字长得一样。”李浔回过了神。奇也怪哉,倒是头一次听说模样和名字长得像这样的形容,他失笑摇头。“我阿娘给我取的名字,我的妹妹叫落霞。”“喔,那她一定是个活泼的丫头。”是吗?或许是的吧。于是李浔开始回想,然而十多年前的记忆总会慢慢变得模糊,能记起的只剩下了落霞在他怀中咽气说想吃糖的模样,其他似乎成为了一张薄纸,薄纸上字迹模糊,只能让他辨认,不能让他触碰。老汉再次开了口,于是他的回忆也结束了。“虽说不知道先前还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他们已经去捞船了,日落你们就跟着我走,到了后半夜那些畜生睡熟了,正正好好就是你们到了地方可以渡河的时候。”“好。”他说,又抱拳对老汉鞠了一躬。“此番,有劳了。”【叁拾伍】渡说是像鬼打墙一样的鬼山,确实一点也不为过。即使有老汉在面前给他们带路,但当他们走进那些色彩艳丽、弯曲崎岖的石块组成的山林里时,还是会觉得头晕目眩。且山林中岔路众多,不过两三步就要选是往左还是往右,绕是像李浔这样记性尚佳的人,走了一炷香之后也头昏记不清来路了。不怪当初走进探路的南夷人又将自己给绕了出来。再说怪诞瑰丽这一点,老汉也没有说假,他们到的时候太阳还残留几分,落日余晖斜斜地铺在这黄沙大地上,照射在怪状的石块岩山中,折射出让人惊叹的斑斓色彩,像是再精美的珐琅彩都无法烧出的瑰丽。李浔见到的第一眼出神了一会儿。他从前总觉得自己见得多,这时才发现,会那么想其实是因为见识少。到了河岸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离众人都熟睡的半夜还有几个时辰,故而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躲在了岩山后面。隔着宽阔的天曲河,他们交谈之声会被流水的声音盖过不少,但生火冒出的烟却不敢作此保证,于是全军都就着冷水嚼冷硬的馕饼。仅百余艘沉到水底的船被重新捞了上来,被黄沙枯草盖着,放在河岸边,就密布地摆在他们的旁边,上头还有潮湿的、未干的水腥气,淤泥的味道也没有散去,底下是湿漉漉的一滩水迹。“委屈你们一下,没有时间洗船了,不过河底的泥也不脏,你们过去冲冲就干净了。”一个包着头巾的婶子一说边一边走到了李浔的身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几条柔和的纹。“哎哟,大家看这个后生可真俊啊!”说着,还用手摸了一把李浔的脸。李浔不太习惯,但是没有躲。掌心与指头落下的触感是很粗糙的,轻轻一擦还能感受到几分刺疼,上头带着黄土的尘气又混杂着河底淤泥的腥。是粗糙的、是有力的、是沉稳的、是温热的、是连接着这片大地与这条河水的、是一个像黄土地般宽厚像天曲河般生机勃勃,充满野性又充满柔情的女子的手。他心中微微一动,又大笑几声,“婶子瞧着就是个顶梁柱般的女子,若我生在这里,又再年长几岁,定然是会缠着婶子不走的。”“哎哟哟,哎哟哟,给婶子我都说得脸红了!”这婶子也叉着腰仰头大笑。坐在周围的其他人开始打趣儿她。-“人家那是嘴甜会说话,兰婶你别当真哈!”-“要我说这长得俊的男人确实就是好啊,说两句话就给我们兰婶迷得找不着北了。”-“哎哟喂,你们别再说了,人家才多大啊,你们都能当人娘的年纪了,害臊不害臊啊?”李浔无奈,但也扶额跟着她们一起笑。这边聊了起来,那边坐着的男人也插进了话头,聊着聊着军中的士卒也跟着聊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衬得热闹,又不至于让河对岸的那些南夷人听见。这是自打出京都以来,久违的热闹。漫长的等待的时间在这样的交谈当中慢慢地被耗尽,后半夜很快就到来,他们也逐渐地收了声,听着四下无声的周围,迅速地开始准备过河的事宜。河不难渡,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让两万三千人成功渡河,并且不被河对岸的南夷人给发现。不敢使用火把,怕汇聚起来的光会将对岸的南夷人给惊醒,于是一切都只能摸黑进行。百余艘货船悄无声息地被推下了水,韩元嘉的羽林左卫军被训练得很好,晏淮清的那三千私兵也是训练有素,一声“上船”,李浔方才简短的命令和安排就迅速地被执行。撑船的都是船只的主人,即住在汇阳岸口船上的大晏百姓,即使船上站满了士卒,船只还是又快又稳地朝着对岸而去。若盯着河面看,便能看见密密麻麻都是人和船只的影子。才入秋,理应吹过的风还是燥热的,然而河面总归与黄土地上不同,所以站在船上时是被卷着湿气和凉意的风扑了满面,而被船桨波动的水又会泛出水腥气,也这样缠着绕着弄了人一身。一切都在紧密的进行,然而河面之声却没有任何的声音,静也成为了一张密布的网,将人裹得紧紧的,几欲窒息。李浔握紧了佩挂在身侧的希声,盯着昏黑一片的对岸,心中生出了一些主意。“不若将一半的船只,在这个岸边挑个水流平缓的地方沉河。”正在划船的老汉一顿,手中未停,但小声问他,“是又有了什么打算?”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盯着那对岸不动。“以备不时之需。”“好,后生你是这么想的,那就老汉我就做主替他们答应了你。”老汉低咳了一声,“希望下次你们用到这些船,是打了胜仗回来。”李浔鲜少被他人影响自己的情绪,可此时听到这句话也难免觉得振奋。“好!”老汉默不作声地划了一会儿船,又忽而开口道:“打仗,很久都没听说过打仗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得人少,以前打仗也轮不到我们这里,没想到人快死了竟然遇到了。”其实这个时候李浔应该要说些什么,但非常罕见的,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残暴不仁自私自利的晏悯?说十多年前被接连送出去换物求和的玉龙关?说狼子野心的晏鎏锦?还是说他去到京都以后发生的所有事?说不清、讲不明。从京都到汇阳岸口,将近半年的时间内,李浔也曾问过自己,问自己造成这样的局面有没有他的一份错?问自己汉州百姓的死是不是也有他的孽?但是李浔回答不了自己,也没有人能回答他。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赶赴西北将南夷大将军拿下,破除南夷将要里应外合吞食大晏的美梦,而后转向去西南再除掉耶律冲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魂,接着赶北而去缉拿谋反的晏鎏锦……最后,最后,最后揭穿还以太上皇自居的晏悯真面名,还无名的玉龙关一个真相。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去做一切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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